来源：教育信息报2011-4-9

□力 耕
　　前不久，我有幸参加了一次教育专家和中小学生的座谈活动。为数不多的优秀学生通过竞争获得了与名家面对面的机会，得以聆听前辈的教诲，并获准向他们提一个问题。我注意到有好几位学生摊开本子，手握笔杆，聚精会神作随时记录状，颇为他们的学习精神所感动。专家们也不负众望，当天发挥极好，所言降低身段，尽量用自己的成长历程来感染孩子，道出一番人生哲理，有一位还说出了特别厉害的格言——“只要不言放弃，你就还没有失败，就有成功的机会。”正当我为名人佳句感怀思索的时候，斜眼瞥见那些本子只字未写，有的学生竟已放下笔，靠在了椅背上。
　　为什么？是专家们的发言不够精彩吗？还是这些孩子足够优秀，他们的学识早已超出了谈话的内容？等到提问环节，我一切都明白了。那几位学生上来就问：“某某老师，我今年面临中考，请问应该注意些什么？”“您预计今年的高考与往年相比将会有哪些变化？”“我今年读高二，请问怎样才能有效提高学习成绩？”……
　　这些教育专家中独缺一位考试专家吧，只能面露难色，虚与委蛇一通，活动草草收场。然而，那些优秀学生的眼神，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脑海里。与我曾经见过的优秀学生一样，他们的优秀首先是眼神的“优秀”。我先前理解为是霸气、是从容，两道目光能够清冷地、横扫一切地注视周围的事物。我佩服过这种眼神，以为非禅定的老僧不能为之。那天我却有了不同的答案——其实那是一种茫然、麻木、机器般的眼神。只有把人训练成一台台的机器，他们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无论多么有才的励志格言，在他们眼里简直百无一用。学生们只想知道考试会考什么？应该为考试做哪些准备？他们怀疑自己今天一定是来错地方了，那些所谓的专家怎么什么都不告诉咱们呀，尽讲些空洞的、没信息含量的话。记下这些废话就能成功吗？难道人不是只有通过考试才能成功啊？
　　我想起了10年前的一部日本电影《大逃杀》，这是一部对东方式教育的隐喻之作，学生们被困在一个孤岛（学校）上，每天的游戏（学习）就是记下游戏规则：哪些区域开放，可以安全行走；哪些区域几点到几点之间是禁区，稍有不慎就会引爆炸弹而死（考试失利）。我想，那天学生面前摊开的本子，原是用来记录游戏规则的吧。传播学先驱哈罗德?拉斯维尔曾经提出“媒介即信息”的命题，转移到应试教育上来也没错，可以称之为“学习即记录规则”。因为学习和考试的内容本身对学生的“成功”没有多少帮助，而规则（即整个学习效果的检测流程）才是最重要的，它直接影响存活率——在“大逃杀”中，存活下来的才是胜利者。
　　于是，学生们除了成天不停地记住“考什么”、“怎么考”等，脑子里几乎装不进任何东西；偶尔有受到外物干扰的，就会成为不合格产品，因为他“虚掷”了与别人竞争的时间成本，自然就大大减弱了考试的实力。就这样，越是在考场上能征善战的，就越是像一台机器，就越是“合格”，越是“优秀”，越是“成功”，身上打着“某某学校制造”的出厂印。
　　去年发生的药家鑫案就是一个典型例子。这个学生绝对优秀、绝对高雅，在校表现一直“品学兼优”，能够演绎高难度的钢琴曲；但他却极度缺乏与人沟通的能力，新车上路后撞到行人，不仅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语，做不出一个救助的举动，却出现拔刀就捅的反常行为；逃逸中又撞倒两位行人，一度下车蹲在地上无所作为，于是又一次驾车逃逸……你能说他不具备正常人的思维和情商吗？我觉得，他其实就是“机器化教育”的受害者，当“机器”从“优秀”的阴影中走出，走向复杂的由人构成的社会时，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过程，好比新车上路的磨合期。但在很多时候，现实没有那么慷慨，不一定会给予适应的机会。
　　当代科学家已经在研究让机器具有人工智能和人类情感，只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有大的进展；那么，假如我们的机器化教育一时半会还无法改变，可否先让学生的眼神变得温情一些、清澈一些、灵动一些，而不是一副令人生厌的“优秀”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