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教育报2013年8月30日第6版

      有专家指出，当前中国普通高中教育体现出多重性、创新性和开放性的时代特征。多重性体现在，普通高中教育的任务和功能是多重的，至少体现为：既要引领义务教育向更高领域发展，又要为高等教育提供人才支撑；既要为升学做准备，又要为就业、创业做准备，更要为终身学习、发展做准备。创新性体现在，普通高中教育是创新人才培养的基地、苗圃。开放性体现在，普通高中教育不仅要面向社会，还要面向世界，具有国际视野，具备国际竞争力。在推进普通高中教育现代化发展的进程中，高考制度一定意义上成为制约高中教育发展的瓶颈。改革高考制度，促进招生录取多元化，给高中更多自主权，实现特色、多样化发展已刻不容缓。 

    ■本报记者 杨桂青

    嘉宾：

    江苏省委教育工委副书记、教育厅副厅长 胡金波

    江苏省教育厅基教处处长 马 斌

    江苏省教育厅中小学教研室副主任 董洪亮

    常州市教育局局长 丁伟明

    无锡市教育局副局长 陈 曦

    杭州二中校长 叶翠微

    启东中学校长 王 生

    苏州十中校长 柳袁照

    锡山高中校长 唐江澎

    泰州中学校长 蒋建华

    海州高中校长 周 艳

    “江苏省在全国率先通过了区域教育现代化评估，93个县（市、区）通过区域教育基本现代化建设水平评估。”江苏省委教育工委书记、教育厅厅长沈健在8月14日至15日于常州召开的2013年江苏省普通高中校长暑期学习会上说。提高教育现代化水平是教育规划纲要提出的要求，是各地教育发展与改革的重点内容之一。

    在此背景下，普通高中教育现代化发展的瓶颈是什么，怎样克服？本次学习会上，我们通过专题座谈、采访、笔谈等形式，就此话题进行了深入探讨。

    普通高中教育发展趋势和挑战

    近两年来，教育界展开了对高中教育定位的讨论，对普通高中教育到底是大学预备教育还是基础教育的问题进行了讨论，引发人们对普通高中教育的特别关注。

    记者：此次学习会上有专家指出，近年来世界普通高中发展呈三种趋势：一是站在国家发展战略高度审视高中的价值，二是对高中教育的质量和内涵发展给予极大关注，三是在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之外，特别强调新时代需要的基本素养，如公民责任、批判思维、健康人格、民主平等、合作意识、国际理解、实践能力和创新能力等。在新的时代背景下，中国普通高中教育体现出多重性、创新性和开放性特征。

    以您的办学实际来看，当前制约中国普通高中教育发展的瓶颈是什么？

    王生：当前高中教育改革的核心问题，是要解决培养什么人和如何培养人的问题。高中教育要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接班人，为人的充分的全面的自由的发展服务。胡锦涛同志在党的十八大报告中指出，把立德树人当做教育根本任务，所以，高中教育首先要解决做人问题，这是高中教育的根本。

    正如美国总统奥巴马说的，高中教育直接影响国家安危。如果高考科目设置不合理，就会直接影响到高校的人才选拔、创新人才培养，直接影响国家未来的发展，也会导致当下高中教育改革与发展出现诸多问题。所以，必须关注普通高中教育改革，做好普通高中改革的顶层设计。

    柳袁照：高考制度深刻影响了高中教育的发展，如果两不匹配，会引发一系列问题，最终影响到创新人才的培养和国家、民族的未来。高考制度改革可能是普通高中教育改革的突破口。

    唐江澎：中国的普通高中教育发展，包括高中课程改革所面临的核心问题是高考的配套改革制度不完善。这导致了课程改革更多地依靠校长的良心与责任感，这种情况又为功利者留下了巨大的发展空间。所以，课程改革造成了坚定执行者的尴尬和变形走样者的欣喜。这是让高中校长非常痛苦的问题。越坚定执行方案，可能承担的风险系数越大，因为最后的评价不是按照所应坚守的东西来进行的。

    当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梦想在一定程度上建立在人口大国变成人力资源强国上，而这一梦想主要寄托在教育发展上，教育的梦想又一定程度寄托在高考与大学的联结点上，而这个联结点上的评价方式又影响了所有“通道”。这时，应该把高考改革提升到国家战略上来关注，并实行免费考试制度，由国家支付高考命题、试卷印刷、考试组织和评卷阅卷等成本。从这个角度看，我们现在对高考的重视程度远远没有到位。

    丁伟明：高考制度对高中课程实施的影响越来越大，希望高考制度改革能够有助于真正把教学权还给校长、学校，把人才选拔权还给高校，给高中更多空间而非“绑架”高中，让高中校长安全、放心地进行课程改革。

    高考制度需要作哪些改变

    校长们常说，高考有三比：发榜那天，比有没有状元；录取时，比出了多少个名校生；待“尘埃落定”，又比科目成绩、升学率。片面追求升学率、“择校热”、“生源大战”等，都与高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记者：高考制度改革最先要解决哪些问题？

    蒋建华：从政府官员，到教育行政部门领导，到学校内部，都要真正改变教育思想观念与价值追求，从着眼国家未来、国民素质提升的高度，立足于关怀师生身心健康的角度，以“坐不住、等不得”的速度，来整体把握与思考高考制度改革，真正把它当成“民生工程”，以人为本，下决心、动真格的，改变怨声载道的状况。

    评价制度的改革，一定要有科学的评价标准，到底什么是好学校、好学生、好老师，要有明确的界定、良好的导向与健康的舆论氛围。要为高中教育营造负责任的教育生态环境，这样会有利于其内涵发展。

    另外，关于高考录取、选拔方式、学生培养模式等，教育部门应放手让部分大学与中学整体联动，共同进行试点与探索。

    柳袁照：让学生、学校在科目、考试、路径等方面能够有多元、多次、多样的选择，形成“立交桥”的局面，各级各类教育之间多几个岔路口。给高校真正意义上的招生自主权，按照自己的学校特色、专业特点取人。这样，高中才能特色发展，培养出多种多样的人才。

    记者：高校自主招生应做哪些方面的改革？

    柳袁照：可以尝试一些高校提前招生，比如，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高校的自主招生能够一步到位，直接在联考后把学生招走，学生不再参加高考。把这些学生解放出来，进行有针对性的学习。

    记者：招生制度可以在哪些方面作些调整？

    陈曦：可以实行分类招生的方式，部分“985”、“211”学校提前在高三上学期招生。西方国家青年在升学或者毕业后、工作前有个“间隔年”，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去支教、旅游、工作，进一步了解自己，体验生活等。可以借鉴国外“间隔年”的做法，让提前被招收的学生参加社会实践，修习大学课程等。这样，就把这部分学生解放出来了。与此相关，高中学制也可以进行改革，实行弹性学制，高中二年或二年半。

    记者：如何改变以分数录取学生的单一方式，实现录取多元化呢？

    唐江澎：举凡世界一流的高校，都有堪称一流的人才选拔模式。如果一所大学没有一流的选拔模式，就必然不能成为一流大学。

    把几个科目的总分加起来，根据分数选人，科学性到底有多大？大学应该设计好人才选拔模式，而且一定要分出不同的专业，比如中文系，对学生的阅读提出很高的要求，并且有办法去考查。可以作这样的尝试：第一，选几所名校，比如北大、清华、复旦等，放开去招生；第二，高中会考制度全面实施以后，让那些三本和三本以下的学校凭学生会考成绩注册入学。

    在此前提下，加强、完善高中的国家选修课程标准，在选修二中加入大学先修课程，并进行统一考试，实行真正的学分制，这样有利于录取多元化的实现。

    也就是说，国家首先把课程方案调整好，然后完善两个配套制度：一是高考制度，把各种“通道”衔接好；二是监管制度，把课程实施过程监管好。这样一来，高中教育的应试倾向就能改观一些了。

    记者：录取多元化会有利于学生的发展吗？

    唐江澎：高校单一的人才选拔模式，影响了高中选拔、培养学生的模式。

    实现录取多元化，把高考“折腾”得样数多些，能为高中教育提供改革空间，为不同的人才设置不同的课程，让学生学到感兴趣的有用的东西。高中三年，没有很多时间的有益学习，这是应试教育的真正害人之处。把高中生的学业负担完全降下来，目前还没有很有效的办法，但是可以让高中生承担有用的学业负担。美国高中生也很苦，但他们学的是感兴趣的有用的知识。

    如果把高中的科目分成人文类、经济管理类、工科类、理科类和艺术体育类5个科目组，学生按不同科目类型学习，幸福指数会大大提高。

    解放高中的关键是消解“升学率崇拜”

    老师在讲解物理学的研究方法，学生们恹恹欲睡。当老师说这是清华大学自主招生的一道考题时，学生们顿时来了精神。这种条件反射式的学习，是对学习的一种误解。而无所不在的“升学率崇拜”，又何尝不是一种条件反射式的教育方式，何尝不是对教育的亵渎？

    记者：有没有可能避免对升学率的过度重视？

    陈曦：建议高考社会化，把学校教学和高考成绩分开。比如，高考可以实行网上报名，高考成绩只通知个人。

    中国上海5000多名中学生在2009年第四次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测试中表现领先后，美国人写了一本书《超越上海》，比较了很多国家的教室，发现日本课堂的“噪音”分贝比西方课堂还高，学生们经常兴奋地探讨如何解决问题。日本教师不需要用课堂时间来练习或者讲解知识，这些任务可以在家庭作业或补习学校里完成。这启发我们思考，学校教学的责任有没有边界，是有限责任还是无限责任。如果学校承担无限责任的话，就无法集中精力育人了。

    蒋建华：建议高考选拔方式多样化、层次化，把与高考有关的数据模糊化、保密化，评价方式多元化、科学化。现在，因为选拔方式太单一、评价标准太单一，评价学校往往只看分数、升学率和尖子生，各项数据一目了然，自然容易排队，客观上助长了片面追求升学率。要建立发展性、动态性的评价制度，使有关部门不易从应试角度进行各种攀比。

    董洪亮：由考分统计产生的压力是应试教育带给学校的压力之源。建议考分数据库的管理、数据分析和统计结果的公布只在省级层面完成，不向地市一级招生考试部门派送数据包。高考属于社会化的选拔性考试，是在高中学生完成学业以后进行的，不应把高考成绩简单用做衡量地方和学校教育质量的评价标准。

    记者：教师怎样面对高考？高考改革如何去促进教师的自身发展？

    柳袁照：教师往往一边抱怨高考，一边去努力适应，让学生考出好成绩，在这个“战场”上做个“赢者”。

    高考制度改革、课程改革也要考虑，改革是否有利于培养、保护教师的创新品质。培养创新人才，首先要看教师是不是创造型教师。如果教师是没有创新品质的人，高考制度再改也于事无补。我们的社会、学校过于老成，过于世故，教师丢掉了原创品性。我们要保护教师的原创品质，让教师不要过早地脱离“童年”，让他们充满幻想、梦想，充满诗性。如果教师是有创新品性的人，学生也会是有创新品性的人，到任何学校都是受欢迎的，在任何考试中都不会打败仗。

    记者：校长该怎样面对高考中的一些不良现象呢？

    叶翠微：在有效推进高中教育内涵发展的过程中，校长要把心态放平。在一些核心问题上，可以见到校长用心的功底、底气，例如，如何面对全省高考状元；高考成绩发布时，能否不做假，不玩数字游戏，不搞“狸猫换太子”。

    记者：高考制度对高中特色、多样发展有什么影响？

    周艳：现有的高考制度使我们高中办学自主权严重不足，也很难办真正的特色化高中。特色建立在优质基础上，而现在对优质的界定，主要是依照高考评价。所以，归根结底，高中特色发展受高考指挥棒影响很深。如果让高中不用束缚在苛刻的评价体系下，那么课程设置就可以体现校长的思想，体现校本特色，体现学生的自主发展，这样创新人才培养才有可能，学生在未来才会有竞争力。

    普通高中教育要走好内涵发展之路

    当前，有些普通高中的改革可以归为三点：多“抓”点好学生，多做点题目，多考点好分数。这样的做法，与内涵发展之路相去甚远。

    记者：普通高中怎样走内涵发展之路？

    胡金波：普通高中要将社会责任感、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的培养放在重要位置，防止偏离教育方针，违背教育规律，片面追求分数，压抑个性发展。基于准成年人身心特征，创设丰富生动的教育生活情境，为学生提供多层次、多种类的发展选择。

    普通高中必须自觉有别于数量发展的质量发展之路，圆普通高中优质之梦；自觉有别于趋同发展的多样发展之路，圆普通高中特色之梦；自觉有别于重点发展的协调发展之路，圆普通高中公平之梦；自觉有别于粗放发展的集约发展之路，圆普通高中持续之梦。

    记者：您认为当前普通高中应该做好哪些工作？  

    马斌：当前，高中教育要做两件事，一是日常教学让学生体悟到学习不是为了考试而是为了终身发展；二是以学生的人性特点为基础，通过心、脑、手的联合运用，把学生心性和学科特性、学习个性有机结合。基于这样的认识，我们尝试进行课程基地建设。课程基地突出特点鲜明的教学环境，突出核心内容的模型建构，突出自主学习的互助平台，突出丰富、特色的课程开发，使其成为教师成长的发展中心，为学生实践创新提供有效路径。实践证明，课程基地建设会为高中课程实施方式和学生学习能力提升提供新尝试。